【同位素】讀者連載：永不結束的故事 - 上集

也不知道18歲的我在想什麼，整天像個無魂遊體般什 麼事都懶的做，書本能離我多遠就多遠，我媽則是一天到晚 在我耳朵旁嘮叨個沒完，她還威脅我要是考不上大學，就給 我回鄉幫阿公種田去，其實我覺得種田還滿好玩的，但我當 然不能這麼說啦!不然她更嘮叨我就慘了。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那麼百般無聊，那我之前說到 的大哥，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跟我有交集吧!而這一切都是從 某個下著大雷雨的夜晚開始的，那一天家裡只有我，因為我 親愛的家人竟然以我要準備聯考為由，拒絕讓我參加某個親 戚宴請的豪華飯局，但我還是很認命地在房間看完了準備聯 考的預定進度，照例地，之後我又開始在屋裡東摸西摸想找 些事做，我從冰箱倒了一杯水，走到二哥房門前，我本來想 進去，上次在裡面還被我翻到飯島愛的寫真集，事後我還跟 他起了點爭執，因為我個人比較偏愛田麗的，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一想到他那"良好"的生活習慣可能會把我再次嚇 到，所以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進去好了，也許是窗外 淒厲的雨聲外加駭人的風聲，使得本來就有點神經大條的我 露出了詭譎的笑容，我像個躡手躡腳的賊一樣偷偷靠近位在 最末端的一間客房，其實那裡本來是我大哥的房間，只是它 的存在就像我們對大哥的印象一樣，充其量只是一間擺著好 看卻從沒用過的客房，我轉了轉門把，發現它竟沒什麼反應， 我越試越氣只差連腳也要用上了，在我準備好架勢就要來個 臨門一踢時，門自動開了，我說過我的神經很大條，要不然 我絕對會嚇的跑掉了，這一點是我事後才回想起來的，總之， 我跨進那間我至少有5年沒進去過的房間，出乎我意料的， 它裡面竟然比二哥的房間整齊太多了，而且種種的擺設完全 保持在我小時候的印象，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我爸媽的用意， 我瀏覽了一下大哥書架上的書，然後胡亂抓了一本叫"希臘 文學與藝術"的，翻了翻幾頁完全不知所云，我正準備把它 放回架上時，一張我剛才沒發現的紙張掉了出來，我蹲下身 去撿，原來是一張相片，一張泛黃的舊相片，裡面的人很意 外的竟不是我大哥，但卻是張我似曾相識的笑臉，我不加思 索地就把這張照片塞回書本內頁裡，然後把書放回原位，晃 一下四周我便決定要離開了，我走到門前準備把門打開，就 在我的手和門把只距離不到幾公分時…我得先岔個題說另一 件事，從小我媽就說我是那種有時候腦筋會分開的怪小孩， 因為我曾經從頭到尾聽她講一個故事，而且還聽得津津有 味，但事後我卻完全不記得她講過什麼，除非再次讓我接觸 到和故事內容相關的事物，這次也是一樣，我一邊的腦袋一 直在思考那張照片上的人，然後我另一邊的腦袋叫我離開， 而在那一瞬間我那思考的腦袋突然戰勝要我離開的腦袋，其 實我實在不用解釋這麼多，一般人都叫這個做"恍然大悟"， 可是我覺得我的情形實在不能用這句話形容，因為它幾乎是 "蹦"出來的，就好像有人打了我的頭那樣有力而且非常清 楚，我瞪大了眼哦了一聲，你知道我想到什麼嗎?我人停在 那，但腦袋像是有部放映機一樣出現了一些畫面。

我知道那是我9歲那年的某一個夏夜，外面也是一樣下 著雨，只是沒那麼大，然後畫面中的我撐了把靛藍色的傘， 手上吊著另一把墨綠色的傘，我在等我大哥，因為他正要從 補習班回來，我記得那條街因為下雨所以沒有什麼行人，站 在路旁的我像個不安份的小蟲，我還把手上的傘想像成武士 刀，然後自己想像是日本劍客那般亂舞亂揮，我相信絕大多 數的小孩都幹過這等無聊事，總而言之，我等了一段時間， 然後遠遠地我瞧見有人影，我興奮地趨向前準備打量前來的 人影，其實依我的近視加上雨勢，我是絕對辨認不出來的， 我瞇著眼要瞧個仔細，隱約看見是兩個人撐著一把傘，然後 一輛車呼嘯而過，它的前燈給四周帶來了短暫的光亮，那一 瞬間我清楚地瞧見那兩人之中其中一位的確是我大哥，另一 位是一個身高和我大哥相仿的男生，他們共撐了一把傘，然 後他們停在路邊…這時我腦袋的放映機像是停格一般，那一 幕清清楚楚的呈現，是的，我看到他們在接吻，但你以為一 個9歲的小孩會懂什麼叫接吻嗎?更何況我的神經又那麼大 條，我喊了一聲

「宇星…你…怎麼會來這裡?」我大哥問

「我在等你呀!」我很理所當然的說

「你就是宇星呀?」我的視線循著聲音望去，沒錯!他就是照 片上的人

「你是誰呀?」

「我是你哥哥的同學，我叫君翼哥哥!」

他邊說邊走向我，然後彎下腰笑著看我說

「宇星要不要吃冰呀?君翼哥哥請你吃冰好不好?」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清早，趁著大家還沒睡醒時又偷溜 進大哥的房間，我翻箱倒櫃地想找一些證據，我只想證明我 昨天的"夢境"是真的，但我很快就找到了，因為程家的小孩 都喜歡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床底下，就像二哥收藏的種種養 眼寫真集一樣，果然我在大哥的床底下找到了一個上鎖的小 木盒，我二話不說就把它放到書包裡，但我實在沒時間再去 找鑰匙了，所以只好帶了一隻榔頭，因為我想我可能會用的 到，然後便匆匆出門上學去了。

一整天坐在課椅上，我從頭到尾都沒專心聽老師在上什 麼東西，我只期待快點放學然後看看那個木盒裝些什麼，另 一方面我也在思索著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大哥要親一個男生 呢?其實一直到這件事發生為止，我從來不曾想過"同性戀" 這三個字會出現在我所認識的親友中，我總覺得那是電影或 小說才會出現的情節，雖然我很可能將會知道一個我們家前 所未有的大秘密，但我從頭到尾都沒覺得可怕或惡心，因為 我總認為只要是真心付出，其實不管什麼戀都是一樣偉大 的。

好不容易終於挨到下課了，我沒有直接回家，我跑到家附近 的一座公園裡，然後開始對付那個木盒上的鎖，我很高興我 帶榔頭是對的，因為它真的有夠頑固，雖然我的動作看起來 實在怪異到了幾點，甚至我還發現一些在公園散步的路人在 偷瞄我，但我還是把它撬開了，我摒息以待地打開它，發現 裡面有幾張寫給我大哥的紙條，幾張照片，還有一個生鏽的 十字架項鍊，那些紙條還依日期排列收好，我抽起最頂的一 張，請相信我，我的內心真的是經過一番掙扎才決定看裡面 的內容，它寫著…

我喜歡待在花蓮的鄉下，那裡的海那裡的山都是最自然最快 樂的，我常常帶君翎到海邊玩，看著小小的她一個人在沙灘 上自由自在地奔跑著，我真的好難過，其實我不怪父母做那 樣的決定，可是君翎還小，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小就接受這個 殘酷的事實呢?大人的世界真的好難懂，這個月來所發生的 事情讓我好累好累，我想我再也沒有力氣試圖去改變什麼 了。我希望也可以讓你看看那裡的山和海，我想你一定會喜 歡它們的。

翼80.3.3

宇陽:

恭喜你這次模擬考的好成績，可是今天你說了句話讓我十分 介意，你為什麼要說你一點也不想再讀書呢?這讓我很訝異， 你不是說你父母對你的期望很高嗎?甚至比你兩個弟弟都還 高嗎?陽，有時候壓力反而是一種動力，你很聰明，如果不 讀書真的是種浪費，現在你覺得累，但以後你會很高興你這 麼走過了，如果覺得累，我也在陪著你呀!讓我們一起勇敢 撐過這段日子好嗎?而且我比較喜歡自信有朝氣的宇陽，明 天你要回到以前的你，然後我要看見你的笑容。

翼80.5.21

你說你擔心你弟弟知道了我們的事，但我想你應該不用擔心 太多，上次我們帶他去吃冰時，我有偷偷問他看到些什麼， 他竟然反問我，我到底是指什麼事，你知道嗎?我真覺得你 這個弟弟很可愛，也許該讓他和君翎認識，君翎常常一個人 在家也滿可憐的，下次帶他們兩個小孩一起出去玩好嗎?

翼80.6.17

愈接近家裡愈感覺有股殺氣，我謹慎地不讓其他人發現 我回來了，好不容易潛伏進入我的房間，剛放好書包，突然 聽見我二哥不知何時躲在我背後對我說

「程宇星…嘿…嘿…嘿…老爸有大條事找你喔…」剎時一股 寒意從背脊涼到頭頂，不是因為他嚇我，而是我怕我偷翻大 哥房間的事被老爸知道了，我戰戰競競地一步一步拖向老爸 的書房，果然他已經正襟危坐地在那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