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位素 - 第二屆酷兒情書徵文比賽 : 酷兒情書第一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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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因 的得獎感言 |
打從一開始,這封信就準備好為眾人而寫,不是單單為你一個人寫的。 於是捨棄了甜言蜜語,靈魂自由成長之辭,只殘枯枝敗柳的暗夜心事 但是名之為情書。我自己告訴自己,至少可寄給你當作訣別之書 於是意外難免,因為以為會有比我更好的作品,見證同志所跨越的千禧世紀 不得不為此反省自己的態度,不得不為此搜尋一套託辭。 然後發現,原來不過是因為心中有個洞,原來不過是因為不想再誘惑你 原來不過是因為太陽躲了起來,才寫成了這麼一篇文章 也許等到四月,我才會看到鳥語花香的必要吧。 |
■ 本文 你有沒有常看電影?小時候看的電影,男主角送女主角回 家,在女生的家門口吻別,喘著氣咬著彼此的嘴巴,彷彿對 方的唇上塗滿了香甜的蜂蜜。然後女主角進屋,男主角雀躍 地跑回家。第二天清晨,男主角起床吃荷包蛋,女主角已經 美美地出現在校園馬路上了。 我也曾經跟你熱吻過。你強而有力的舌在我的嘴內翻騰,你 的動作太快,我還未細細分辨你的味道,嘴內的器官已然失 去自我控制的能力,任由你的舌去翻弄我的舌,開合、分泌、 吞嚥,全都由你處理。 我彷彿有一點感動,因為你一定是愛我的,否則你不會如此 熱切地佔有我。可是我的靈魂莫名其妙地懷念起小時候看的 電影。我以為,一個吻,應該會有月動星搖的魔力,一個吻, 應該讓一枚花苞綻成紅艷艷的玫瑰。所以我睜開眼睛,看見 你鼻頭上的毛細孔,以及迷濛只剩下一線濡濕的雙眼。我用 我的手在你的肩背游移,你一定感覺到吧,我的手正用力地 刮著你背匣骨下的柔軟肌肉,我甚至揪起你的皮肉,你說你 常常泡溫泉,所以我揪起的皮肉是那麼地光滑富有彈性。 我們的吻一個接著一個,早數不清該開幾朵玫瑰了,而我也 漸漸習慣口中那火熱溼濡的你的舌。 然而我輕輕地把你從我身上推開,我起身離開你的懷抱,你 望著我,等著我回到床上。我問你想不想吃片土司,你說好 啊,你還說你的肚子好餓好餓。我問你要不要看電視新聞, 你說好啊,你還說你最怕黑暗無人的客廳了。因此我打開冰 箱與電視機,我說電視機好像是一朵花,打開電源就開花, 關掉電源就謝了。而你仍然赤裸裸趴在我的床上看著我,我 說來啊,我陪你看電視。 我發現你是個溫柔的孩子,因為你馬上就跑下床,雙手攬住 我的腰,你的語調輕柔帶點孩子氣,你說不要嘛,等一下再 看啦。我問你為什麼,你支支吾吾地說因為你想要那個,我 知道你的支吾絕不是害羞,而是思量我明知故問的用意何 在。我笑了,而且我必須深深地吻你,儘管我滿腦子都是荷 包蛋與土司,我牽著你的手回到房間,客廳的電視播著晚間 新聞,你躡手躡腳地跑過去關掉電視,我又笑你的姿勢滑稽, 你說被別人看到的話怎麼辦,可是這是我的家啊,雖然落地 窗大開著,你的姿勢確是值得一笑。 長大以後看的電影有點不同,男主角光著身子像小偷一般躲 在衣櫥裡,女主角連一個吻都不給他,直接就著他的下半身 埋頭苦幹,而現在你的姿勢就像那狼狽的男主角。年久失修 的客廳吊燈,有一只燈泡是不會亮的,我告訴過你,壞掉的 燈是天花板裡線路的問題,不是換個燈泡就能解決的。而你 白亮亮的屁股,活像是應該吊在天花板上的電燈泡。 我很快就養成了一個壞習慣,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想念你。 我家的吊燈並不華麗,四只白色荷花形狀的燈罩分置在四爪 銅製燈架上,是最普通常見的式樣。但是老東西就是有老東 西的好處,白色荷花上繪有細緻的紫紅色富貴花,襯著墨綠 色的細瘦莖葉,頗有一股家豐族厚的殷實之感。我記得奶奶 當年坐在客廳中接受我們一票堂兄弟姊妹拜年的時候,他的 眼光是不會放在那些電燈泡上的,彷彿地上的這些小蘿蔔頭 才是他最細心培養的富貴花。 如果我可以在你的身上留下什麼記號,我絕對想畫一朵紫紅 色的牡丹,那屬於北國的寒帶花朵。我從未聞過牡丹花味, 你的吻卻突然出現一股濃濃郁郁的玫瑰香,這是哪來的味道 啊?你剛剛喝了玫瑰花茶嗎?我突然下定決心,要讓你一次 滿足,如果你要我的土司,我就給你土司,如果你要我的荷 包蛋,我就給你荷包蛋,如果你要我的吻,我就給你吻,如 果你要我的身體,我就給你我的身體,但是你不可以讓我寂 寞。 將小時候看過的電影拋諸腦後,我重新回到你脣朱齒白的 吻,像夏天台北街頭火辣的太陽一樣,汗如雨下的軀體又鹹 又濕,已經看不清楚你的臉,只能拼命地咬緊牙關,任由那 團火熱在體內翻騰,所有的東西都是那麼的濕黏,綠色的枕 頭套,舖在彈簧床上的草蓆,毛玻璃窗戶旁邊的乳白色的牆, 以及你那常泡溫泉的皮肉,還有我那烏黑將剪的頭髮。 就在我幾乎要嘶吼出來的時候,巷子裡一陣鑼鈸亂鳴,我知 道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們也是用這種討厭的聲音送走他老人 家,法國號與嗩吶混在一起的不三不四樂隊。抱著你,我恨 透了這種宿命的音響,眼淚與汗水胡亂地流了滿臉。但我卻 哈哈兩聲,問你愛不愛吹喇叭?窗外那群人吹得非常起勁 呢!我真搞不懂,我這種惹人反感的態度是哪來的? 你開始跟我談一些你的事。你說部隊裡有好多的鬼故事,我 說我現在都不敢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你說部隊裡的男人都 是汗騷味與濕疹藥膏味,我說我也曾經被我爸爸傳染香港 腳。你說部隊裡的伙食油膩得害你想吃素,我說師大夜市的 鹽酥雞香香酥酥很好吃。你說你收假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 會再來,我說沒關係,我習慣一個人過日子,我可以一個人 去看電影。你說我騙你,你說我一定會去找別的男人。 我連忙把身子湊到你面前,鼻子碰著你的鼻子,看著你汗濕 泛著微紅的臉問你,如果我去找別的男人,你會不會生氣? 你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唇,我也輕輕地咬了回去。我後悔自 己問那樣的蠢問題,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我 想也許我只擅長對自己說話,對人說話就不行了。而此刻我 對自己說,我不過是害怕寂寞罷了。 你走了以後,我爬上沙發,伸手取下那只無用的荷花形狀燈 泡罩子,窗外的喧鬧依舊,我知道自己必須做一件事,關掉 了所有的燈光,直挺挺地站在客廳中央,鬆手放開燈泡,它 落下的速度出乎我意料的快,發出的聲響也出乎我意料的 大,腦袋一陣空白之後,看見一只完好如初的荷花形燈罩滾 落門前的藍色踏腳墊子上。 它雖然是玻璃做的,但是老東西就是有老東西堅固的好處。 我一定得找個水電工,敲開天花板把朽壞的線路換新修好, 否則土司會霉掉,荷包蛋會臭掉,我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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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喵~~ 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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