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方 專 欄 |
坐在昏暗的電影院裡看「靈異第六感」時,忽然覺得心裡有某種強烈的情緒隱隱浮現。這部電影的劇情對台灣的觀眾應該並無太大震撼,簡單可以用幾句話交代:一個有「陰陽眼」能力的小孩,因為害怕被排擠,所以隱瞞自己的靈視能力與看見鬼魂的恐懼,遇上由布魯斯威利飾演,要幫助小孩解決社會適應不良症的心理醫生,於是開始一老一小心靈交會的故事。故事的結局當然是理所當然的完美,布魯斯威利終能體認小男孩真的能看見鬼魂,而非心理因素的妄想症。而小男孩轉過身背對了自己的「怪異」,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的確為社會有助益(幫鬼魂申冤,維持正義爾爾),能被社會所接受,從此他不再過著隱瞞自己能力以求看起來「正常」,卻又壓抑不住自己心裡恐懼的矛盾情節,和自己的母親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好一個壓抑被排擠的第六感啊! 然後我想起,每個同性戀的現狀不也是如此?在同志的成長過程裡,青春期的某一天,忽然發現上天無端塞給自己一種能力,一種對同性的愛戀,溫柔綿密從腹底抽拔而出的原愛。一開始只是小小的心思,年齡漸長,後來卻好似被銳器勾破的棉衫,絲線相連的綴纏了一大片,漸漸發現自己也需要愛,需要被愛,但自己卻永遠必須緘了口,在夜底暗巷或者專屬同志的空間裡,尋找著令一半短暫的溫存,宛若看不見的鬼魂,然而,身上情慾的棉衫卻早已破露了一大片,遮遮掩掩不了那種對生命安定,對感情敏感的矛盾道理。 男孩看著布魯斯威利,終於解開心防,含著眼淚緩緩的說出:「我可以看到鬼魂,無時無刻。(Icanseedeadpeople,allthetime.)」當然,布魯斯威利心底首先的反應就是:「這孩子病的很重……。」正如我第一次跟自己好朋友Q表白自己性傾向的情形,如出一轍的劇情,她停了好久然後回答說:「不會吧,你不像有問題的人,你看起來那麼健康開朗,你不是開玩笑吧?」於是,所有的同性戀都成了看不見的鬼魂,或者是陰陰鬱鬱只能隱瞞自己能力的陰陽眼。異性戀是看不見同志的。 是的,這幾年來同志的新聞不斷,文學獎上近十年大獎幾乎由同志文類全包,社會新聞、綜藝節目,好一個同志四處橫流的盛世。那為何生活中還是看不見同志?身為同志的你為何還是不comeout?身為異性戀的你還是說著根本沒認識半個同志的經驗?同志一直都在,只是隱身起來罷了。是的,大部份的同志還是選擇了隱身於面具的幕後。白天去上班上學照常和自己的同事談論著哪個女星出寫真集,哪個男歌手看起來好可愛,晚上脫下了自己的裝束,到公園暗巷海濱,繼續上演一段又一段的情慾故事。也許你會說,不錯啊,這樣的日子也蠻自由蠻豐富的,但深處的理由還是,當同性戀一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那也表示,社會的一切關係、權益也將棄你而去。 然後所有的「少數人」都在社會上被貼上了標籤,無論是陰陽眼或者是同性戀。電影中的小男孩氣結不再跟布魯斯威利、或者自己的母親、或者任何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在「隱瞞自己能力」與「跟自己的家人、社會割裂」兩個結果之間選擇了前者。因為,自己獨自承受恐懼總比承受因別人恐懼自己而遭受排斥,來得美妙一點,當個「怪胎」還是比無時無刻看見陰間的「怪胎」來的沈重許多。 同志不也是?只要你不要承認自己是同志,不要承認你喜歡相同性別的人,你照樣可以嘻皮笑臉安穩的活下去,縱使你還是必須去承受那一點點,自己的幸福不被期許、不被祝福的冷酷異境。其實台灣這個社會對同志的接納度還是極低的,台面上演的和台面下的暗潮洶湧是不一樣的兩個世界。 電影當然是喜劇收場。小男孩最後經由布魯斯威利,找到了跟鬼魂、母親、社會相處溝通的槓桿,然後和母親雙雙擁抱,在車裡哭泣。但我們怎麼能期許每一個同志都能有這樣好的溫馨收場,同志運動的聲音還是仍然只在媒體構成的「遠方」默默發聲,這條路可還長的很。因為,同志挑戰的不只是陰陽的界線,而是許久以來被建構的異性戀性史裡,最深沈最根深蒂固的道德、性別界線啊。 |
回喵~~的家 |